五四運動:一些人,一些事

民國八年(1919年),北大學生上街了。胡適多 年後回憶道:「一個常態國家,政治的責任在成年人,年輕人的興趣都在體育,娛樂,結交異性朋友;而在變態的國家,政治太腐敗,沒有代表民意的機關存在,那 麼干涉政治的責任必定落在青年學生身上。變態國家的年輕人為政治,不但要犧牲自己的學業,興趣,最後可能還要犧牲生命。」

以上這段金石良言,不僅振奮人心,爾後亦滋長成中華學運中的革命養份。但五四的時意義及精神已有頗多前人議論過,今天就談點別的五四故人往事。

蔡元培

民國六年(1917年)一月前後的北大,是截然不同的世界。前者為國學大師的天下:辜鴻銘、劉師培、陳漢章等「孤臣孽子」坐鎮學術殿堂,不僅學風陳 腐,且師生均繼承昔時騷人墨客的「雅興」—相約逛八大胡同,冶遊狎妓;隨後西風東漸,新舊學紛陳,兼收並蓄,蛻變為新文化運動的陣地,「不正當的消遣」亦 一度消失。此分水嶺之所以出現,實歸功於一位老頭的到來。他正是蔡元培

蔡先生乃老同盟會眾,壯年嘗留德就學。他眼見其時德國雖然政治專制,然而大學內仍能保持濃厚的學術氛圍,風氣自由,心中已有盤算。故到北大履新之後,他隨即倣效漢堡大學「教授治校」與「兼容並包」的治學理念,革新學術界,大膽起用新人,一掃衰頹暮氣。

易地而處,倘北大由「新新人類」支配,他沒準會招募一批國學老叟互為拮抗。他認定學術主張非首要,重心為「雜」,通過彼此爭論衝擊方可成就新文明。在新舊學派火花四濺之下,由是奠定五四以民主、科學等新思潮為核心,喚醒一代學生的良知。

陳獨秀

陳獨秀在晉身北大以前,其創辦的《新青年》已大肆鞭撻古文、儒家及傳統禮教,得到教席後更致力推廣白話文,大量引進魯迅、胡適等骨幹的作品,並對文言文(古典、貴族、山林)的腐朽作進一步剖析批判。

可惜他的激進態度,終於作繭自縛。身為新文化圈外的旁觀者 - 梁漱溟事後憶述:「胡先生為人和易平正,原不須蔡先生怎樣費力支援;陳先生就不同了。在校內得罪人不少,在校外引起的反對更多。而且細行不檢,予人口實。」梁氏所言「細行」較為嚴重的一則,乃五四當年三月陳氏於八大胡同與學生爭風呷醋,失手傷及妓女下部,造成輿論大譁。

北大教授評議會事後發布了陳氏「請假南歸」的消息,實乃委婉地保全他的顏面,是出於蔡元培的善意謊言。陳氏就此「不名譽」地離開北大。胡適對蔡先生 未有保住陳氏頗有怨氣,他認為私德不能與學術等量齊觀,何況那群國學老叟平日不也領著弟子冶遊嗎?但問題關鍵是,陳氏著實參與了北大整飭不正之風、標榜 「不嫖不賭」的進德會,老先生們可沒參加呀!

林紓

早些年嘗聽曾希邦先生提及,林紓(字琴南)在北大任教時,因白話文問題與蔡元培、胡適之吵架,甚至寫小說辱罵他們;隨後幡然悔悟,登報道歉,傳為佳話。他博覽群書,繼之精讀,對古文有極深造詣。離開北大以後,靠賣文鬻畫為生,不依權貴自食其力。與此同時,他藉由別人口述,翻譯了百餘種西洋小說。他的《茶花女遺事》譯本,尤其情辭懇切,賺人熱淚。

關於撰小說攻擊新文化派系一事,緣起經過大致如下。

錢玄同於《新青年》首回撰文,肆意侮辱當代古文大家們為「謬種」和「妖孽」。胡先生遂致函錢氏:「適意吾輩不當亂罵人,亂罵人實在無益於事。」可他非但不聽,還化名王敬軒假裝讀者來函,串通劉半農在《新青年》上大唱雙簧,以誇張筆法吹捧林紓、嚴復等學究,為劉氏提供駁斥謾罵的活靶子。

錢劉之舉欺人太甚,於是激怒舊派。未幾,《荊生》、《妖夢》橫空出世,其中所塑角色,分別影射陳獨秀、胡適、錢玄同等新派人物,他們終於化為大糞, 結尾云:「無五倫之禽獸不可放,化之為糞,宜矣。」作者正是琴南先生,新派陣營中不少成員皆喝著其奶水長大,程度自是大有不如。周氏兄弟其後編纂《域外小說集》挑戰林氏譯作,同以文言書之,結果十年纔賣了廿一本。

後來林先生冷靜反省,畢竟行為份屬不紳士,於是向「新文化菁英」們道了歉。但捫心自問,新學後進們何曾向老先生們道過歉?羅家倫(後來的中央大學校長,時為北大生領袖)後來憶述錢氏謂:「自己主張白話卻是滿口文言的人,是於新知識所得很少卻是滿口說新東西的人,所以大家常說他有神經病,因為他是個精神恍惚好說大話的人。」孰是孰非,見此大概心中有數了。

About 無妄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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